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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子玉

一般来说，大家对名将的评断总无外乎攻城略地、歼敌制胜等这些功利性、可以被量化的标准，但实际上，所谓名将，最主要的素质首先是能够全国、全师，其次才是拓地、歼敌。只有在最大程度上保全自身军队的实力的情况下所取得的胜利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胜利。

也就是说，相比进攻，防守的素质才是名将的标配。

这一点，孙子也将其列为用兵之要，认为：“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全旅为上，破旅次之；全卒为上，破卒次之；全伍为上，破伍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看看历史上的名将，他们在战争中都是将全军作为最主要目的，在保全军队实力的情况下耐心等待作战机会，然后以最低的成本拿到胜利的结果。

也就是说，胜利很重要，以最低的成本拿到胜利的结果更重要。

长平之战中，廉颇就是这种打法，在赵军屡为秦军所败的情况下廉颇果断选择了坚壁防守的战术，先保证赵军的建制，然后再耐心等待破敌的机会。

这个时候，赵国庙堂最好的打法就是在政治、外交层面作出努力为前线的廉颇创造机会，比如，联系列国合纵。但赵王却一直在军事层面纠结，最终以赵括代廉颇为将，结果让赵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而秦国呢，虽然是胜利的一方，但也牺牲了近半秦军，属于惨胜。

相比白起，之后的王翦就比较稳重，在灭楚之战中，先采取坚壁的战术保证秦军立于不败之地，然后再耐心等待对方犯错，等到楚军无法继续在前线消耗引兵而东时，王翦果断出兵，取得了“大破荆军，杀其将军项燕，荆兵遂败走”的结果。

王翦以最小的代价拿到了灭楚的结果。

可见，越是在实力相当的情况下越要将全军作为主要战略，然后以时间为杠杆等待对方犯错的机会。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在双方处于均势、对峙的情况下，另一方的犯错几乎就是必然的，就看谁更有耐心。

后世的曾国藩和胡林翼在带兵的过程中也悟出了这一层，在《曾胡治兵语录》中就有这样的话：“用兵之道，全军为上策，得土地次之；破敌为上策，得城池次之。”

而这些都是以极其惨痛的代价所换来的经验，湘军自创建以来所遭遇的最大失败就是因为冒进所导致的。

在拿下九江之后，胡林翼又及时做出了用兵安徽的计划，准备克复安庆，彻底断了太平军来自上游的补给，然后再东下拿下金陵，进而肃清东南。只是，在这个关键时刻，胡林翼的母亲却去世了。在胡林翼缺席的情况下，李续宾就只能扛起肃皖的大旗，而咸丰也将所有希望寄托在李续宾身上：“该藩司奋勇过人，乘此声威，谅必能所向成功。”

咸丰八年（1858）七月，李续宾率领湘军直扑太湖，在太平军太湖守将叶芸撤守安庆的情况下李续宾连克潜山、桐城、舒城，于九月底进军至三河镇，直指安徽重镇庐州。

只是，李续宾此时已经犯了兵家大忌，将自己置身于险地。要知道，李续宾最初只有八千余人，在连克太湖、潜山、桐城、舒城的过程中每战都会造成死伤千余人的损失，再加上还要分兵驻守四城，所以在到达三河镇时，其兵力只剩下四五千人，而且还是疲敝之师。

用李续宾自己的话来形容当时的湘军就是：“千里赴援，则力疲矣；连月战胜，则气散矣；沿途分兵，则势孤矣；屡拔坚城，则伤亡众矣。”

当时，身在老家的胡林翼已经看出了问题，因此特意写信嘱咐李续宾不要轻敌冒进：“闻每克一城，中伤千人。攻坚为下策，已犯兵家之深忌。”

李续宾想的只是立功，但却早已将自己和将士们置身险地，甚至在将士们一致认为三河不宜扎营的情况下，李续宾还是坚持己见。而他的对手却是太平军的后起之秀悍将陈玉成。更要命的是，陈玉成还请来了李秀成合围李续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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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军要合围李续宾

图源/剧照

当时，陈玉成和李秀成的联军保守估计有十万之众。军力的巨大悬殊已经注定了这场战争的结局。

十月二日，李续宾猛攻太平军营垒，又造成了千余人的损伤，湘军的锐气已经被消磨殆尽。当天夜里，陈玉成赶到三河以南的金牛镇，中断了桐城湘军与三河镇的联系。再加上庐州守将吴如孝联合捻军横亘于舒城、三河之间，阻断了舒城湘军东援三河的通道，所以，李续宾所部已经成为一支孤军。

由此可见，李续宾所创造的胜利是以牺牲自身性命为代价的，而只要其战败，之前所取得的战果也会一朝归零，桐城等地会被太平军重新占领。更重要的是，李续宾和众将士将不会再有于历史舞台上表演的机会。

从这就可以看出孙子所强调的全军的重要性。

十月十日深夜，李续宾以攻为守，突袭金牛镇的陈玉成大营，虽然身处死地的湘军以一当十，极其生猛，但也根本不是陈玉成和李秀成两大军团的对手，最终只能接受全军覆没的结果，李续宾战死。

随后，太平军又趁势反攻，接连收复了李续宾之前所克复的舒城、桐城、潜山和太湖四城。

战争的逻辑就是，如果不以全军为目标，那么在失去军队之后连之前所得到的土地也无法保全。

战后，胡林翼就对三河之战做了这样的总结：“兵事以全军为上，得土地次之；善战多杀贼为上，攻坚斯下矣...不待贼来而轻进，以濒于危，又顾虑后路之虚，而一分再分，是以败也。”

要知道，在战争中培养一个李续宾这样的将才本来就不容易，李续宾的战死无疑是湘军最大的损失，三河之战也是湘军史上所经历的最大惨败。

这还只是其次，三河之战的最大影响是对湘军士气的打击，相比扩军，恢复士气的难度将更大。

只是，作为名将，李续宾为何会犯这种常识性错误，要知道，在此前的历次战争中他可是相当有定力和心力，就连曾国藩都对其心态表示赞赏：“用兵得一'暇’字诀，不特其平日从容整理，即使临阵，亦回翔审慎，定静安虑。”

至于其这次为何轻易冒进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缺乏胡林翼和曾国藩的统筹指挥下，李续宾必须得直接面对咸丰的压力，而军事本来就是咸丰的盲区，再加上其对战场的情况根本不了解，所以就会出现过度指挥、干预的情况。

对此，《湘军记》就记载道：“密诏促之，凡十日七奉旨，续宾益自奋。”

在咸丰的过渡干预下，李续宾的节奏被打乱，这才是湘军三河大败的最主要原因。

也就是说，作为名将，面对战争一定要有静气，如此才能做出理智的决策。

对于此，罗泽南就给出过解释，面对大家对其一个书生出身却总能克敌制胜的疑问，罗泽南云淡风轻地说：“无他，熟读《大学》'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数语，尽之矣。”

古今成大事者，都参透了“静”字的精髓。一个人只有足够安静，才能有足够的定力，也才能将能量聚焦并转化为智慧，从而解决复杂问题。

只是，理论谁都懂，但知和行之间却永远横亘着一条巨大的鸿沟，罗泽南就是因为没有守住一个“静”字导致死在了武昌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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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泽南属于湘军元老

图源/剧照

在增援湖北期间，身处江西战场的曾国藩由于遭遇劲敌石达开的打击也频繁催促罗泽南回援江西。面对武昌坚城和曾国藩的催促，一向相当有静气的罗泽南此时内心的平静之水也产生了褶皱，变得越来越不淡定了。据《湘军志》记载：“泽南念曾国藩艰危，义与同生死，而垂成功不可弃，日夜忧愤，督战益急。”

由于其心志已乱，所以动作就马上变形，在咸丰六年（1856）三月二日与太平军的战斗中就中了太平军的计，混战中被子弹击中面颊，最终不治身亡。弥留之际，罗泽南也对自己的行为做了检讨：“危急时站得定，才算有用之学。”

可见，静气、定力对于决策者是多么重要，尤其是战场上和众多将士的生命深度绑定的指挥者。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罗泽南之败也是因为忽略了全军的重要性、贸然选择攻坚，从而兵败身死。

所以，胡林翼此后就屡屡提醒李续宜、曾国荃、多隆阿等人，一定不要打攻坚战，表示：“十年不克一城，而我有活兵，尚可保本。”

用俗话来说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而此后，湘军因为有了血的教训也再没有经历像三河镇那样的大败。

为什么曾国藩带兵每到一地先“结硬寨”，做好防御工作，就是因为他深刻理解全军的重要性。

以史为鉴，对于个人来说，名利、财富也是次要的，在面对生存战争时也要“全军”为上，而这里的“军”，就是我们的身体。只要我们不计较一时的得失，始终将身体的健康作为重点，那么，在人生这场持久战中迟早有我们一展拳脚、获取财富的机会。

胡林翼就是因为在战场上懂得全军，却忽略了对身体这块阵地的保养，最终英年早逝，功业止步，让曾国藩后来居上。

另外，全军的思维也可以用在事业中，无论任何时候，先保住成本，再谈利润，如此就能避免不可预测的大溃败。

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人生、创业都是战场。

最后，将一句话送给大家：万物静安皆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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